共產主義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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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好極了,好到讓我看完了之後竟然開始同情認同起布爾什維克黨人起來。

蘇維埃政權崩盤了,在其崩盤之後學界爭論不休的問題就在於蘇維埃的崩盤是否足以代表馬克思主義的全然失敗。這本共產主義簡史無疑持肯定的觀點,這本書的目的就是要在共產主義的棺木上釘釘子。其著重的方式就是成陳述共產主義從興起到崩潰的歷史,特別是其在實踐方面也就是蘇維埃共合國的歷史。如果說這本書是平鋪直敘地描述蘇聯政府的失能暴虐,經濟生產瓦解,人民困苦,那麼我想這本書將會非常具有說服力;可惜他偏偏加入了太多對於共產主義者的詆毀,企圖斷章取義曲解他們的言行,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舉例來說,在簡短介紹馬克思主義思想源流的時候,提到了空想社會主義者與摩爾的烏托邦:"跟現代用語意義不同的是,摩爾的烏托邦是一個節儉刻苦且組織嚴謹的社會,在那兒,所有的公民都穿著同樣的衣服且住在安排好的房屋裡頭,若沒有得到允許,任何人都不能出遊,甚至私下討論公共事務的結果則是被判處死刑。"

先不論美國人心目中的烏托邦是甚麼樣的意義,或是烏托邦的生活是節儉還是富足,畢竟這些都涉及到價值判斷。但是在關於旅行與言論自由的敘述上,這本書確實明確地曲解。在烏托邦原書的描述中,要外出旅行確實是需要事先提出申請,但是只要沒有特別重大理由比如說農忙,幾乎都會得到允許的(在一個生產跟生活合一的社會裡,跟政府申請跟公司申請的意義是一樣的,就算在英國有二十五天年假,合約裡也寫得明明白白請和老闆討論協調請假時間呀)。

更大的曲解是關於私下討論公共事務被判死刑這句。在剝除了上下文之後,這句話顯得非常不合情理。在原書中,這句話出現在討論烏托邦的領導階層,烏托邦的執政官與各地區選出來的代表要經常集會討論城邦的事務,但是禁止執政官與代議士私下議政,違者處以死刑,其目的是為了避免執政官與議員在沒有紀錄的狀況下私下討論出圖私利危害國家的陰謀,參照上下文,這規定並不及於一般民眾,只有最高掌權者受到這條規定約束,目的在於避免密室政治,固然這樣的規定仍舊有些嚴苛,但是考量到時代背景,文藝復興時代的城邦共和國例如佛羅倫斯,飽受各種政治鬥爭之苦,對於摩爾想避免執政官與元老勾結的願望應該可以理解。但是無論如何,烏托邦都絕非共產主義簡史所描述的那般,任何人都不能私下討論公共事務。

在我的眼裡,作者的思維完全受到了myth of pure evil的控制,將對立的視為一種全然的、本質性的邪惡。因此他不能以描述共產國家的覆滅為滿足,他還必須要揭露共產主義者在人格上在道德上的永恆缺失。但這樣也讓他的論述陷入困境,如果說我們把布爾什維克黨的革命當作是驗證共產主義的實驗,那麼實驗的條件必須要越接近理論描述的越好,而進行實驗的人自然也應該越具有崇高的精神。可是在共產主義的這場大實驗裡,不僅俄國的情勢不符合馬克思所設定的資本主義發達國家,在二戰之後支撐蘇聯的更是馬克思反對的民族主義,再加上蘇共的領導人都是邪惡的化身。也就是說,共產國家的運作早就已經脫離了馬克思所提出的共產主義,那麼共產國家的崩潰也就不能全然否定馬克思學說。

這種死鴨子嘴硬的說法恐怕就跟新自由主義者從不承認全球金融危機算是資本主義的失敗一樣(他們會說這是因為該死的凱因斯叛徒的半套資本主義才會有這種悲慘下場)。我們其實可以大方承認共產主義失敗了,共產主義是二十世紀最大規模的實驗,不僅僅是一個社會制度的實驗,更是對於人性與道德的最大實驗;非常不幸地,這個實驗失敗了,儘管共產主義設想了一個美麗的理想世界,但是卻是在現實上無法達成的,令人感到悲哀。我想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在歷史上的差異恐怕也是造就了其間命運的差異,共產主義是先有理論在去實踐,但是資本主義在論述的時候,歐洲社會就已經經歷了大航海時代的興盛貿易並且開始工業化,資本主義更像是總結當時的歷史走向並且提供了企業家道德的正當性。也因為市場經濟的運作在理論架構之前就在西方社會中演變產生,也就更具有可行性。

共產主義的覆滅不意味著資本主義獲得了完全的勝利,在1990年代我們見證了東歐國家紛紛導向市場經濟,享受經濟起飛,新自由主義者躊躇滿志;二十年過後,我們看見了左翼政黨的再次興起,反映了這二十年來的經濟發展不是每一個人都受惠;全球金融危機也說明了市場背後那隻看不見的手,不是總是能夠及時達成平衡(好啦,我知道又有人會說這是因為市場沒有真正自由,政府過度干預才會導致的結果)。或許我們可以說資本主義在經濟面上,確實是目前為止,人類社會中最有效率最有成果的模式,但是人的社會不僅僅只有一個經濟這個面向,資本主義在其他的地方是缺乏的,而需要其他的方式去填補,或許這也是為何亞當斯密同時也寫了道德情操論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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